很多年前,龚琳娜就想唱《胡笳十八拍》,“那时候我还太年轻,蔡文姬的故事必须得熬到一定年岁才唱得了。”她一直在等待成熟的时机,如今终于等到了。
3月29日,龚琳娜带着《胡笳十八拍》做客上海东方艺术中心,五位音乐家同台,将这部四十多分钟的琴歌首次唱给上海观众听。这也是今年“上海之春”的参演项目。


演出现场(摄影:茅新麟)
这部作品,龚琳娜一年只演一场,“因为受众太少,我都担心观众会睡着。”极少有人唱完全本,虽然市场很小,她还是坚持传唱,每年一场传下去。
苍山深处抚琴歌唱
琴歌,即抚琴而歌,音乐与诗词结合,是中国古代文人审美情趣和智慧的象征。
《胡笳十八拍》是目前存世篇幅最长的琴歌。全诗1297字,讲述了蔡文姬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的一生,18段音乐,唱尽了她在战乱中被俘、胡地思乡、忍痛别子归汉的波折。
疫情期间,孩子们在德国回不来,龚琳娜和家人在很长一段时间身各一方,“那时,我仿佛与蔡文姬在情感上产生了共鸣:对于人生起落的哀伤,以及有关家国情怀的感慨。”她下定决心,挑战这部经典作品。
龚琳娜邀请古琴演奏家林晨,来到自己长居的大理苍山,一起研究《胡笳十八拍》。

演出现场
“谱子是减字谱,像天书,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唱。”林晨负责打谱,两人一字一句去琢磨,将无声的乐谱翻译成流动的音乐。“每一位歌者都有自己的特点,我要顾及她的声线、音域、风格,如果换一个人,我可能会在气口上、韵味上做出调整。”林晨说。
高山流水遇知音,龚琳娜的人声和林晨的古琴,渐渐合二为一。
苍山上有云、有树、有风、有雨,半个多月的时间里,林晨印象最深的是安静、纯粹。二人一起抚琴、歌唱,也一起喝茶、下厨。林晨是南京人,做得一手江南好菜。
《胡笳十八拍》的戏剧性很强,如果只有人声和琴声,音乐里的戏剧性会相对单薄,艺术表现形式也相对单一。于是,她们决定加入更多乐器,以打击乐来表现战争场面,用笙来实现铿锵有力的音乐表达,用箫和笛的旋律来再现烽烟弥漫的古代。

演出现场
“古琴往往是对着知音弹,在书斋、在水边、在松林之下,一两米的距离最合适,也不需要扩音。现代剧院动辄上千人,音乐家离听众很远,听觉上必须有相应的配置。”林晨补充。
最终,一个五人的室内乐编制形成,龚琳娜负责唱,还有林晨的古琴、聂云雷的笙、王华的笛箫、李尚的打击乐,音乐更加丰满了。

五位音乐家谢幕
唱出来后此生无憾
“和唱流行歌曲不一样,唱《胡笳十八拍》要很克制,要有留白,没有什么炫耀的空间。”龚琳娜笑说,台上每一位音乐家都很小心翼翼,“多一点都不行,没有一个音是废的。”
文人音乐多是娱己,台下观众不可能每一位都是知音,如何在娱己和娱人之间找到平衡?
在这个问题上,林晨并不纠结,“听众是我们需要去考量的,但如果不能打动自己,你就无从打动他人。音乐首先需要真诚,才有可能寻求与他人的交流和共鸣。”
“五个音乐家互相倾听,一起找到情感的共鸣场,如果观众能感受到,自然会融进这个场里。”龚琳娜说,“我把诗中的韵味、意境唱出来,我相信,中国人骨子里也有这样一种DNA。”

演出现场
“蔡文姬一生的经历起伏跌宕,留下这首长诗为证,很励志。我今天能够唱出来,此生无憾。”研习、传唱《胡笳十八拍》的过程中,龚琳娜收获很多,文人对喜怒哀乐的表达不会浮于表面,文人音乐也往往含蓄深沉, “后来,当我面对生活中的困难,我也学会沉下来,不要着急。”
早在十几年前,龚琳娜就开始唱琴歌。研习过程中,她对中国诗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,“唱词起起伏伏、上上下下,我突然明白了诗词里的那种骨气、那种高贵,我在行腔和音韵里感受到中国文学作品的美。”

演出现场
龚琳娜甚至学会了弹古琴,开始自弹自唱。“古琴太深了!”古琴演奏家龚一鼓励她,学古琴比钢琴容易,上手很快,半年就能上台,但要弹好很难。所以,她更喜欢和琴家合作,将注意力更集中在唱上。平时,她会坚持练琴,感受古琴韵味,感受人琴合一。
这些年,龚琳娜唱过《诗经》《楚辞》,唱过唐诗宋词,最近又开始和评弹、秦腔等戏曲艺术家合作唱元曲。上海之行结束后,她便启程去贵州采风,学唱苗族、土家族的歌,一直在路上,一边学习一边创作。